◎人生驿站
刘传福
记忆里,夏天是一粒粒饱满的毛豆,毛豆熟的季节,已然是夏天。
毛豆是家乡的土产,每年,父母总会选好一块相对肥沃的土地播下两斤种子,待收获后,一来吃新鲜的煮毛豆,二来晒干磨豆花。
阳春三月播种季,在一盏煤油灯下,母亲总会将前年预留的种子翻出来,慢慢倒进一个筛子,筛掉秕的,留下饱满如灯花般大小的,准备春播。
精心选择的土地,总是离家很近的自留地。下种之前,父母总会用锄头将板地翻松,均匀有序挖上窝,然后再将豆种均匀撒到每个窝里。
撒豆种是一项技术活,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很难。要真正做到每个窝里只撒上两粒种子,得靠长期的实践。母亲撒了几十年,在我心里,母亲撒种的姿势永远都是那么美。
暖阳下,母亲戴着一顶帽子,左手抱一个装种子的小竹篮,双脚踮起在豆窝的空隙间来回移动,右手则抓起一把豆子成拳头状伸出,然后食指中指间留出一道缝隙,向前后左右撒去……母亲撒种的弧线和婀娜的身姿,绘成一幅柔美的春耕图腾,伴着泥土清新的味道,定格在惺忪的红土地上。
豆种发了芽、开了花,迎着雨露茁壮成长,直至初夏时节,每株豆杆上挂了不少小小的豆荚,嫩嫩的、绿绿的、扁扁的,上面长满了如丝的绒毛,甚是惹人喜爱。
过了半月,豆荚鼓了起来,绿绿的荚衣,如子宫一般默默呵护着自己的幼子。
煮毛豆是我们兄妹的最爱,至今回味起来,嘴角边似乎也会飘过一抹淡淡的清香。
一大清早,母亲将成熟而青青的毛豆放在煮沸的大半锅开水里,添加些柴禾,毛豆的清香一会儿便溢满了整间屋子。闻着香味,我和妹妹等不及了,将才出锅热乎乎的毛豆剥了皮塞进嘴里,母亲赶忙说:“慢点,慢点,小心烫着嘴。”
再过些日子,沐浴着仲夏的骄阳,整株整株的毛豆掉了叶,豆荚也慢慢变黄了。母亲将其收割回来,扎成小把,铺开晾晒在太阳下。
中午时分,骄阳似火,豆荚被晒得焦黄,伴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,一粒粒黄豆从豆荚里蹦了出来,跳得满地都是,如一个个音符在院坝飞舞,悠然弹唱。此时,母亲挥舞着连杆,一会儿功夫就将豆荚砸碎,经过一番筛簸,一颗颗饱满的黄豆就被装进口袋储存起来。
冬闲时节,家里来了客人,母亲舀出一碗黄豆稍作浸泡,在石磨上磨成豆浆,再做成豆花。一碗碗白白嫩嫩的豆花,端上桌子,散发着一阵阵热气,让人垂涎欲滴。母亲调上半碗香葱、芫荽、酱油的辣椒水,一屋子人蘸着吃得一阵香辣一阵汗流。
记忆总是抹不掉的过去,让人情牵梦萦。如今,母亲老了,土地被征用,石磨不复存在,家乡的毛豆只是一个念想。每年,趁着新鲜毛豆上市,我总会去市场上买些回来,和全家人一起煮来吃,而且乐此不疲。
孟夏时节,吃着毛豆,享受着美味,屋里、锅里、嘴里、心里、记忆里,总是溢满了一股清香,为生活平添了不少情趣。 |